◆杨华山

 

人的一生恰如车轱辘，转过一圈又一圈，走过了起点复到终点，又从终点迈向新的起点，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我从小家寒，可谓家徒四壁，常常躺在木板床上，望着屋顶漏光的洞口，幻想着走出去，要改变现状，不求扬名立万、封妻荫子，但愿能走出去闯荡一下，闯天涯。都说双脚能走天下，没有单车的日子又能走多远？此刻，颇感孤立无助，在绝望中看到希望，又在希望中迎来绝望。在理想和现实中左右彷徨、辗转反侧。

看着父亲日渐衰老的身体、花白的鬓发，颤巍巍地担着米，送我去上高中，在莫名的兴奋的同时又无比地愧疚。能够考上高中，显然很不容易。但是去上这个学，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若是有辆车子，也可为父亲分担花钱住校的压力。那个年代，有辆自行车谈何容易？没车！当然更莫谈会骑车了。住宿吧，唯有一心一意学习才有出路。窝在宿舍里，就这么窝囊着，少些走动。一个周末的下午，宿舍门口依靠着一辆自行车，试一试、闯一闯的念头一下子在脑海里冒了出来。一吱溜，我倚门跨了上去，把好方向，就骑着它在操场转了好几圈，上去容易下来难，可怎么也下不来。倒地而下，再起再试。有了这次，对骑车的欲望就更强烈了，以后就经常向同学借来，跌跌绊绊地骑回家去。跌倒了再爬起来，跌得车铃丢了，链条掉下来，座套歪了，扶正、修修，回家去！回家去！终于可以回家见见父母，拉拉家常，吃点可口的饭菜，拿点换洗衣服以及一罐咸菜再回学校。长了本事，会骑车真好！

那年高考，我落榜了。学手艺嫌晚，干苦活重活儿又做不来。父亲唠叨，说人家隔壁某某孩子小学毕业，都砌了新房、娶了新娘，不像我这个二五囊当的。我也气呢，要出去找出路。我向村综合商店的小王借了辆26杠的自行车，骑到集镇闲逛。那时，我们很少也很难得去县城，集镇在我们心中就是闹市。在镇文化中心，我停了下来，迈了进去，也许是会写两个毛笔字，文化站长留下了我，当了一名临时的美工人员，每月90元工资，这完全得益于上高中时老师叫我刻钢板、出墙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年刻钢板、出墙报浪费了不少学习时间，也锻炼了自己的文笔。凭着这微薄的薪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一辆自行车，飞鸽牌的。每天，我骑着它上下班，来回四趟，但不觉得累，浑身充满劲儿。我终于可以飞了！

父亲是吹唢呐、拉二胡的，也叫“六书”，混口饭吃。我跟着后面学了个三脚猫，也去胡搭子，赚钱养家。穷怕了，没钱这日子没法过。那年冬天的一天，晨雾已起，夜色深沉，我和父亲要到海安海北一户人家去送葬。路上父亲拾到半截手套，高兴地说，有了个半把手！我就是这个半把手。28杠的老式自行车，载着我和父亲走村串户，跑东闯西，不知道走了多少户人家，走了多少地方，走了多少里瞎头路。终于有口饭吃了，我也能赚到点钱了。

如果不是后来镇文化站发现人才、培养人才，选送我去读江苏省文化学校——文化上的“黄埔军校”，也许我就不会从事如今的文化工作了。或许，我也会成为一名“六书”，做一个和尚，吹吹打打，念念佛经，诵诵佛号。不过，这又有何对错呢？在现如今这个喧闹的社会里，也许正是一种心灵的追求与归宿吧！

车轮滚滚，日月如梭！春华秋实，人到中年万事休矣！那斑驳的自行车，它的车轮恰似人生的年轮，滚过了春夏秋冬，走过了岁月流长，它丈量的不仅仅是路，是前程，而且是丈量人生的底气。不论何时何地，我忘不了那辆28杠“飞鸽”自行车。是的，不做笼中鸟，要做就做飞鸽、要做就做信鸽！我要冲天而起、展翅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