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秀春 杨威虎

 

福建省军区司令员卢福祥

 

《苏中红嫂》舞台背景

 

一曲沂蒙颂，世代永流传。红嫂千千万，苏中表一段。说的是1947年解放战争，一个寒冬的夜晚。天，乌漆嘛黑，风，寒冷彻骨。水边芦苇，摇摇晃晃，抖抖瑟瑟！突然，一声枪响，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接着枪炮声大作，尤其是机关枪的声音，打得就像哚粥一样，啲啲啲……哒哒哒……什么情况？原来是我华野11纵队31旅破冰泅渡，夜袭溱湖东边的守敌，反击国民党反动派的围剿。子弹不长眼睛，战斗残酷无情，硝烟过后躺的躺、仰的仰，天刚放亮，地下党就迅速组织老乡掩埋尸体，善后清场。

“秀英啊，别抓住我的手，往前走！”“我，我怕呢！我手一松，腿就不中。”对话的是婆媳两个，前头走的婆婆冯嫂，40开外，面庞瘦削，灰黑的头发往后梳着，盘了个大发髻，看上去就十分干练样，扬州话叫刷刮。后的跟的媳妇秀英，20开外，面似芙蓉，十指如葱，年轻的小大娘子，伢子还在吃奶！头一回看到这个场景，吓得紧紧地抓住婆婆的膀子，手一刻也不肯松，眼睛还闭住。冯嫂回头望望，心想：“唉，吓得这个样子！家里要是有个男人，也不会得要她到这个地方来。”“不谈不谈，你替我挨个摸摸鼻子，看看人个有气！”“呃！”“呃？呃，你去唦！”“去……去……去不了！”“假去不了的？”“腿……腿不……不听话！”“好了好了，来来来，你就给我站在这块别动，就给我看，看哪个动的你就喊。”“呃！”“唉——，‘呃’得倒不丑，你把眼睛睁下来唦！”被婆婆一呛，秀英勉强睁开眼睛，哪晓得不睁便罢，一睁她马上喊了起来：“妈，没得命了！”“什呢啊，你没得命啦？”“那个……那个动了下子！”冯嫂顺着秀英手指的方向一望，乖乖，一个十八九岁的小战士身上黑污污的，脸上血糊糊的。赶紧抢步上前，两指头在鼻子前头这么一搭，啊，还有丝丝的游气。好点儿媳妇望见了，要不然就埋掉了！

“秀英啊，拿担架。”“呃，往哪块抬啊？”“往家里抬！”“啊？”秀英心里有话，家去这就能玩吗？弄个通共的罪名把牢底坐穿，再把解放军藏到家中，那一来糟了，自己倒也罢了，家里头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啦！秀英在犹豫。冯嫂把秀英一望：“秀英啊，只要有一口气，我们就要救治，抬！”一声就把媳妇镇住了，为什么？过去的媳妇都怕婆婆，千年的媳妇熬成婆啊，婆婆在家里是一把手。婆婆定调一声喊，媳妇还不吓破胆！说走就走，两人抬着个担架，及噶及噶直奔家中。抬到家，放上床，担架朝门边一戗，门“吱嘎”一拴，救治伤员。“快快快，先把身上冰衣裳脱下来。”“对对对，再不脱冻都要冻死了。”“不得命了，硬邦邦的，脱不下来。”这个衣裳就跟我们夏天吃的冰棒差不多，纸冻在上面撕都撕不下来。“这个……要不，我们生火帮他烤烤？”“好好好，赶紧把火盆拿来！”“呃！”“慢慢慢！”“妈，又什么事？”“我听郎中说过，冻僵了的人不能用火烤，算了算了，脱不下来用剪子剪，快快快，拿剪子！”“呃！”

秀英叮咚叮咚跑去拿来剪刀，冯嫂三下五除二连撕带剪，帮小战士脱掉衣服，好在小战士受伤不是太严重，清理包扎以后，接陡拿被窝一盖，才盖过了，外头“嘡嘡”就有人扑门。没得命，来人了。冯嫂手脚麻利地将剪下来的衣裳一扎，一股邋遢塞进床肚底下，定了定神，走出房门。到了门口，“吱嘎”一声开了门。门一开，来的是哪一个？交待一下，来的人姓范，模范的范，姓倒不丑，名是个显字，人喊“犯嫌”。村里的二流子，尤其欢喜打小报告，你家里来什么人了，是不是通共了，他都到区公所汇报去，村里人恨透他了，长得又是一脸的绝形，叫人作呕。这一刻怎么样？皮笑肉不笑，活像鸭子叫。“呵呵呵，哈哈哈！”瘆人呢。冯嫂把他这么一望：“糟了，他来就啰嗦了。千万不能让他进门。”

冯嫂左手搭住门框，右手叉住腰眼。“哟，大早期的，哪阵风把范嗲吹来了？”“嘿嘿，冯嫂，要发财就这么来，早上有人望见你跟你媳妇，抬……抬……抬的财。既然财，嘿嘿，就弄点来。”“范嗲呀，我一个妇道人家，大清早的又是枪的又是炮的，我哪敢出门啊？”“嘿嘿，不敢出门？我是亲眼看见的！你把东西藏在家里，我就要进去看看。”说住就要朝里挤。“不能进！”“我非要进！”冯嫂想想，今天必须把他挡在门口，一旦进去看见战士可就糟了。到底是个支前模范，关键时刻拿得出来。冯嫂站在原处，两手拍起来拍成了不同花样，嘴里直喊：“没得命啊，没得命啊！大家快来看啊，犯嫌他欺负我寡妇啊！”犯嫌这一吓，“我的个妈妈，我在村里名声蛮坏的，弄得不好庄上人把我挎开来，这不能玩！”于是见风使舵，“不喊不喊”。正准备走，就这么巧，怎么巧？冯嫂在门口养了只鸡，家中唯一的公鸡，那个时候没得什么钟啊表的，专门用来早上天亮报晓的，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喔喔喔”叫了起来。“嘿嘿，我说财来了呗！”犯嫌一步上前，抓住个鸡脖子起脚就跑，兔子是他孙子，转眼就没得了人影。

哎呀喂，我的妈妈。轰走瘟神，继续救人。冯嫂把小战士望望，只见他面无血色，嘴唇干裂，再摸摸手，冰一样抻人。冯嫂往铺上一坐，把小战士搂在怀中，想用自身的热气给小战士增加体温。搂着搂着，眼泪就淌下来了，哭出了声音。秀英在旁边望望：“妈，我们已经尽力了。”“秀英啊，我想起你家公公了。”“我家公公？”“三年前，你家公公为新四军跑船，遇到日本鬼子轰炸，受伤落到河中被水一泡，就死在我怀中，呜呜呜，难不成，这个伢儿，也要……”冯嫂这么一哭一说，把个秀英汗毛都竖起来了，想想自己的男人也在外跑船，想起自己的兄弟也是参加的这个啊（手势，当新四军的），越是不敢想还越是胡思乱想，一边想住一边眼睛水淌住。

但是秀英到底年纪轻啊，灵机一动：“妈，家里不是有只鸡啊，弄鸡汤给他喝！”“鸡啊，鸡被犯嫌弄了走了！”“啊，妈，那熬粥，那个米油子最补人。”提到补人的时候，秀英的脸微微一红，眉头就皱起来了。手抓住衣角，嘴中念念有词：“米油子最补人。”“叽咕什呢啊？熬粥，快点儿去唦！”“呃！”“姑奶奶哎，不要栀子花茉莉花了，速点去唦！”“呃！”

话音刚落，哇呜哇呜，房间里婴儿的哭声接着一声，伢子醒啦，要吃奶了。这时候看到秀英怎么样？手从衣角上松下来，眉头也舒展了，脚一跺，转身去了房间。一刻功夫，端碗过来。“妈，快点给他喝了吧！”“咦，不对呀，你三花两绕的米汤倒熬好啦？”“妈，没……没有时间了，我这个是现……现成的。”“现成的？”冯嫂把米汤望望，那时没得微波炉啊，快也快不起来。不对，米汤粘滋滋的，这个黏度、颜色都不对，倒像是豆浆，家里也没有豆浆啊？冯嫂心里不除疑，低下头来一闻，吃了一惊：“啊，秀英，这是你的奶水？”

秀英的脸一下子红的像大红缎子。“妈，你别问了，快救人呀！”“唉，不愧是妈的好媳妇，真是难为你了！”“人家为我们打仗命都不要了，我这个，这没得说项啊！”“有说项有说项，就凭这个能救命，我看这小伙子肯定命大，有救了！”

救命的奶水在婴儿声嘶力竭、日渐沙哑的哭声中，慢慢地倒进小战士嘴里，好比一股神奇的元气，缓缓注入小战士体内。或许是婆媳的虔诚感动了上苍，或许是年纪轻、身体壮、火气旺，奇迹终于发生了，小战士鬼门关上又打了一次胜仗。

当年的这位张甸籍的小战士名叫卢福祥，革命生涯中屡立战功，位至福建省军区司令员。救命之恩，铭记一生；鱼水深情，血脉相连。一提到红嫂，他就会动情地说：“哪有什么奇迹，还不是有了冯嫂、秀英嫂这样一批老嫂子、大嫂子、小嫂子组成的红嫂队伍，我们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才不断创造着人间奇迹！我们要永远向红嫂致敬，向人民——致敬！”

 

扬州评话大师周敬堂表演《苏中红嫂》

 

《苏中红嫂》舞台背景

 

（本文为扬州评话剧本，根据从我区张甸镇走出去的福建省军区司令员卢福祥的回忆以及缪荣株先生提供的史料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