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如璋

 

那一年岳母刘桂英身体一直不好，她总是瞒着大家，4月份到医院一查，已是食道癌晚期，老人家享年79岁。

岳母长得漂亮，衣着干净得体，性格爽朗。岳母生有九个子女，除去夭折的两个，还有五女二男。岳母一生操劳，勤俭持家，倾尽心力给子女成家立业，是个难得的贤妻良母。

我是长女婿，每次跟爱人回娘家，哪怕是临近中午，岳母都坚持给我做早茶，照例把6个洁白如玉的荷包蛋端到桌上，而且非要我一个不剩地吃下去不可。岳母总是说，年轻人荒饭，早上两碗粯子粥早就没影儿了，不吃点早茶垫底，中午喝酒会伤胃。家中一有什么好吃的，岳母就捎信让我们过去分享。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刚分家，三个孩子上学，爱人常年患病，全家的开销就靠我在镇办厂上班的32元工资，生活十分拮据。好在几个小姨子远嫁扬州，我家便成了近水楼台，岳母不但倾囊相助，而且为我家操碎了心。

种田的事我爱人不懂，岳母总是为我家备好种粮，春天的黄豆种、花生种，秋天的蚕豆种、豌豆种，什么时候下种、株距行距是多少，都吩咐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种田要农家肥料，必须常年养两头猪，人家有劳力去挑猪草，我家没有，岳母就栽山芋种萝卜支持我家，秋天将山芋藤剪好扎好，冬天将胡萝卜挖好捆好，等着我家派人去运回。

每到冬闲岳母就拆洗旧衣服，用浆糊把布片糊在门板上，做成鞋浆子，准备做鞋子。岳母心灵手巧，六十多岁仍替我们做鞋子，四层的卜页底，带松紧的鞋帮子。过年时每人一双新鞋，不要我爱人操心，穿上新鞋的女儿总爱在别人面前跷起脚：“我外婆做的新鞋多漂亮啊！”

岳母不但对女儿、女婿好，而且对外孙、外孙女疼爱有加。孩子们星期天总爱去外婆家，因为外婆家有好吃的小面饼和猪肉骨头。岳母摊小麦面饼可算是一绝，她不要人帮忙，自己烧火，自己摊饼，摊的饼既薄又脆，放上葱花、撒点盐、浇上油，用铲子轻轻一挑摆入盘中，香味四溢，人见人爱，这样的饼孩子们只有在外婆家才能享受到。

我家到岳母家有七八里路，小儿子去的时候蹦蹦跳跳，回来时赖在地上说走不动。岳母心疼外孙，怕他走远路伤了腿子，就拿独轮小车送，用旧衣服包扎好坐垫后，我的女儿、儿子一边坐一个，岳母亲自推着往我家送。说好了送到大港桥就返回，鬼灵精的女儿偷偷对弟弟说：“到了大港桥我们就装睡，让外婆多送一程！”到了大港桥，岳母轻声说：“乖乖，好下车了！”然而两个孩子都“睡着”了，一个也不动，岳母知道两个小家伙捣鬼，接着送了两里路，女儿见已到了庄西头，连忙对外婆说：“外婆，不要送了，我们快到家了。”岳母停下车，从车阆管上解下包袱交到我的女儿手中，里面的饭盒子里有三锅子小面饼，十来个咸鸭蛋，她嘱咐说：“宝贝，搀着弟弟慢慢走，防着野狗，别吓着。烧饼每人一锅，咸蛋匀着吃，别咸着，下次去了我再煮”。岳母的话里是满满的爱。